白茶

【彬诚】白夜梦旅人

灵异au,本子里的文,放出来混个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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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北京的春天总是这样。三月,大风吹着刚抽芽没几天的柳枝,间或卷起几张胡乱扔在地上的五颜六色的废弃物,风声里间或夹杂着的一点疲弱的叫卖声。我从地铁口出来,买了一套煎饼果子,一边穿过马路一边狼吞虎咽。滚烫的蛋饼和劣质的辣酱一股脑吞进肚子里,给我来带某种受虐般的快感。风把路上行色匆匆的行人吹得东倒西歪,又几个姑娘头发被吹得到处乱飞,其中一个连帽子都吹掉了,哎哎地叫着捂着脑袋追着帽子跑。我一把抓住那顶红色的帽子递给了她,她害怕似的看了我一眼,裹紧大衣匆匆跑远了。

怕什么,我可是人民警察。我这么想着,穿过熙熙攘攘的马路,来到了那个废弃工地的快递站——我们今天案子的案发地点。门口围了一大圈凑热闹的人,大多数是当地闲着没事干的大爷大妈,还有一个高个子、体格健壮的穿着蓝色外套小伙子在门口扯着嗓子大喊:“怎么回事嘿,我的快递还在里面呢!”

“劳驾,借过,借过。”我连连喊着,挤开人群,翻开封锁带钻了进去。我着急忙慌地跑过去,没走几步就被老白指着鼻子骂了:“不让你来你怎么又来!听不懂人话是吗——你他妈吃什么呢,死人了!还他妈就知道吃!”

我看了一眼老白的脸色,知道最近一个星期之内连着出了两条人命,他正焦头烂额,也不敢去触他的霉头,连连称是,赶紧吞下手里最后一口煎饼果子,趁他不注意偷偷往现场溜了过去。老何他们已经在那儿了,我还没走到尸体旁边,先闻到一股刺鼻的烧焦味道,现场的情况令我这样见识不少的刑警也忍不住吃了一惊。

那个尸体静静地躺在那儿,胸口有一个巨大的伤口,看不出来是什么凶器造成的,但是周围的皮肉组织和外面的灰色外套都烧焦了,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他的眼睛大张着,无神地望向天空,整张脸保持着临死之前那种极为恐惧的表情。

这是个违规的快递站点,设在一座居民楼的一楼。受害人是这儿的快递员,男,二十八岁,外来务工人员,平时一个人独居,没有亲人朋友。他昨天晚上半夜的时候还在这里加班,按理说就算最近快递比较多,也应该十二点左右就下班了,结果今天早上其他快递员来上班的时候,打开值班室的门,看到了他死不瞑目地躺在那儿。

“怎么样?”我蹲下身去仔细地看着那个血肉模糊的伤口,问老何,“看出什么来了吗?”

“凶器应该是一把折刀或者匕首之类的东西,刀刃长度不超过十二公分,形状前窄后宽,刀刃最宽的地方不超过二点五公分,伤口内部没有任何残留,应该是把好刀。”老何皱眉看着我,“这把刀……”

“跟上一个案子特别像。”我接口道,“但是上个案子现场跟这个差得有点多啊……”

所谓上个案子,是一周之前发生在这附近小区居民楼里的一起谋杀案。被害者是一位社会关系简单的独居男性,被一把类似的凶器一刀戳穿了心脏,血溅了满屋子。就因为这个案子,我还认识了一个朋友,就是来替其中一个嫌疑人办理取保候审的律师韩彬。他的朋友张北彤玩的一手好刀,又恰好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在这周围,自然成为了我们怀疑的对象。不过经过一系列的排查和证据,他的嫌疑已经洗清,现在是个自由身了。

这是旧话,暂且揭过不提。我盯着那个伤口看了半天,总觉得不对劲:“老何,你说有哪种刀还自带发热放火功能吗?”

“少扯淡。”老何白了我一眼,指着尸体道,“你看这个伤口,是非常标准的圆形,伤口直径大约有五公分,灼烧到这一点的时候戛然而止。什么人类的工具能有这样的效果?”

“人类的?”我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你不是说妖怪干的吧,党和人民怎么教育你的啊老何,做人不能太唯——”

“你有什么看法?”老何打断了我,往我身后看了一眼。

我一开始以为他是在跟我说话,继而很快就反应过来,随着他的目光回过头去,发现我们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一个人。

 

(二)

我被他差点吓得跳起来:“韩律师?你怎么在这儿?”

来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客气地朝我笑了一下:“赵警官。”

“你是来问张北彤那个案子的吗?”我站了起来,问道,“那个案子已经结案了,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你不信可以问他——哎韩律师,不是我说你,你想知道打个电话不就行了,还这么远地跑过来,这现场乱七八糟血淋淋的,像你们这种做文职的受不了……”

我语重心长地教育着他,看到他明显愣了一下。老何在旁边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他是个大活人,不是个玻璃娃娃好吗,人家看过的现场比你吃过的饭都多。”

我愣了一下,回头看着对方:“是吗?”

韩彬似乎也有点不太好意思,腼腆地笑了一下:“老何让我来的,帮他看看现场。”

他说着在尸体旁边蹲下来,仔细地看了看,又伸出手在尸体上方的空气中摸索了一圈,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有点神神道道的。这事儿要是旁人干的,我一定笑掉大牙,但是他这一套做起来,感觉还挺像这么回事儿的。我这么想着,见他站了起来,点了点头。

“行了,走吧。”老何挥了挥手,“回队里去吧,还有一大堆报告等着写呢——唉,这尸体带回去?”

韩彬摇了摇头:“先留在这儿,等明天再说。”

“等等等等,”我一下子愣住了,冲过去拦住他们,“这就结了?把尸体留在这儿又算是怎么回事?”

“你就别管了我的赵大警官,”老何无奈地看着我,“就算你去问白局,这也不是你该管的事儿。”

我看着他那个态度,一下子就冒火了:“我凭什么不能管?”

“赵警官,”在旁边安静站着的韩彬突然开口道,“伤口你也看到了,是非常不正常的伤口,这里面的事情错综复杂,你又刚刚入职不久,还被下放过一次,就先别管这件事了。”

我抬起头看着他,这才发现他的瞳孔是一片纯粹的黑,没有任何东西。他专注地看着我,眼神平静,于那之外似乎还带了一点温和无害的意味。被他这么盯着,我叹了口气,忽然一点脾气都没有了。我确实不久前刚惹了点事儿,他说得对,既然是白局他们的意思,我还是不要太管了。

我闷闷地点点头,听到老何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双标狗。”

 

我走到警车旁边,刚要拉开前门,韩彬突然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我一愣,抬头看着他,他皱眉看向我的手,问道:“这怎么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发现他原来是在看我左手的大拇指。前天我在街头抓了个混混,被砍了一下,躲闪不及被砍到了大拇指,所幸并没有什么大碍,胡乱包了一下。很快就抛在脑后了。今天早上起得太急,连包都没包一下就跑出来了,现在伤口又有点裂开,正在往外渗血。

“嗨,没事。”我胡乱抹了一把,正想甩脱他的手上车,被他一把拉得更紧了。他皱着眉,脸上的表情非常不好看,回头看着老何:“车上有医药箱吗?”

老何点了点头,韩彬看着我,用某种不容拒绝的强硬语气道:“不行,得包扎起来。”说完他又回头看着老何,“你来开车。”

老何没说什么,接过车钥匙坐在了前面。我们俩坐在后面,韩彬不容拒绝地抓着我的手替我仔细地包扎伤口。他的动作太认真自然了,我看着他镜片后面微微颤动的睫毛,感觉有点不太好意思,没话找话道:“那什么,韩律师,你怎么知道我最近又被敲打了啊?”

从我这个角度看到他皱了皱眉,但是还是语气平静地回答道:“老何告诉我的。”

“啊?”我愣了一下,“你们认识?”

“是啊是啊,”车前座的老何拖长了调子哼了一声,听不出来他是高兴还是在讥讽,“我们可是认识七八年了。”

“什么?”我大叫了一声,有种被欺骗的感觉,“你们是大学同学?”

老何冷笑了一声:“赵警官,你反应怎么这么大啊?”

我一阵没来由的心虚,感觉自己反应好像确实有点太大了,嘴硬道:“我反正是看不出来啊,你看看人家韩律师,一看就是精英,你呢,你看看你。”

老何从车内后视镜看了我一眼,似乎有点懒得理我了。这时,韩彬在我受伤的拇指上用纱布打了个结,轻声道:“好了。”

我把收缩回来,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道:“谢谢你啊,韩律师。”

“你可以不用这么客气的,跟他们一样叫我就行。”韩彬看着我笑了一下,“我也一样,我叫你馨诚吧。”

“那,”我看着他真诚而英俊的脸,脑子一热,脱口道,“……彬?”

老何一个急刹车,差点把我整个人甩出去。我惊魂未定地抓住彬的手,差点破口大骂,但是想了想,彬毕竟是个做文职的,跟我们不一样,比较斯文,还是把脏话都憋了回去,也假装斯文地问道:“是不是不太好?”

“没有,挺好的。”他看着我,温和地笑了一下,“老何他们一直都这么叫我。”说着他推了推眼睛,抬头看了一眼老何,“是不是?”

“是……是啊。”老何一边开车一边笑呵呵地说道,“当然是了。”

 

(三)

晚上十点的时候,我披着大衣,再次偷偷摸摸跑到了案发地点,准备进去看看。

我这个人呢,最大的特点就是轴,不服输,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不管领导怎么教训我,只要我认定了的,从来就没有做到一半不做了的事儿。这个案子也不例外。

按照彬之前的嘱咐,尸体被停在现场,没有带回去。我甫一来到这儿,就觉得一股非常古怪而阴森的感觉把我整个笼罩住了。这种感觉非常不好,白天在这儿的时候我就觉得不舒服,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到了晚上,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风呼呼地吹着灌进我的脖子里,我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那种有人在看着我的感觉更强烈了;甚至就在身后。我咬了咬牙,猛地转身往后就是一拳——一双有点凉的手抓住了我的。

“彬?”我一下子愣住了,“你怎么在这儿?”

那人穿了一件很薄的黑风衣,紧紧抓着我的手,面无表情地盯着我。过了会儿,他平静地看口道:“我来看现场。你呢?”

“我?”我一下子笑了起来,“我和你一样啊,我们真是心有灵犀——哎,你别握这么紧,疼。”

他一下子松开了手,把脸转开了。下一秒,我听到一个声音从他身后想起来:“唉我说赵警官,你们白局不是不让你管这事儿吗?”

我这才看到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高个子,深皮肤,马尾辫,修剪整齐的络腮胡,腰上还别着一把短刀……是张北彤。

不知怎的,我看到他俩站在一起,莫名有种不高兴的感觉:“大半夜的,张老板不在铺子里呆着,出来跟韩律师约会哪?”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张北彤的脸一下子就绿了,“查案子好吗,我有老婆的。”

我一下子就笑了,又不解地问:“我现在过来是因为怕被他们发现,你们大晚上的过来干嘛啊?”

彬走到我身边,不动声色地看了我一眼:“有些东西,就是要晚上才能查。”

 

我摸不着头脑,傻乎乎地跟在他们身后进去了。我们走进楼道里,声控灯坏了,里面一片漆黑。彬点着了他的打火机,一边往前走一边把手往后伸过来:“小心。”

我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几秒钟过后,对上张北彤幽幽的目光,这才发现好像哪里不太对的样子,赶紧把手抽了回来。彬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往后看了一眼,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了门。

“白局连钥匙都给你了啊……”我小声赞叹着,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要开灯吗?”

彬摇了摇头,借着打火机的微光走了过去。尸体静静地躺在原地,双眼大睁着,在幽暗的火光下显得格外可怖。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来了,我皱了皱眉,不自觉地搓了搓有点发冷的手臂,打了个哆嗦,韩彬抬起头来,皱眉看着我。

“我、我没事。”我一边哆嗦着一边摆了摆手,“你看你的。”

彬又看了一眼那具尸体,回头叫张北彤过来,他们一起蹲在尸体前面,以一个非常奇怪的姿势半跪着,手悬在尸体上空,那个巨大伤口所在的地方,似乎在摸索着什么。张北彤神色严肃,紧闭着双眼,脸上隐约露出一点痛苦的表情。

我眼巴巴地看了半天,忍不住小声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我似乎打断了什么东西,张北彤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一手按住了胸口。

“怎么了?”我吓了一跳,几乎手足无措,“我打断了什么吗……彤哥你没事吧?”

张北彤喘着气抬起头来:“不,你做的很好……我看到了。”

彬点了点头,我还是一脸茫然:“我做了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屋子里一片寂静。过了会儿,彬抬起头看着我:“你想看吗?”

我点了点头。

他沉默地看着我,然后轻声道:“手给我。”

我呆呆地看着他。他的眼睛一片纯然的黑,一缕将灭未灭的火光在里面跳动着,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他有点长的眼睫在眼底落下一圈黛色的暗影,表情温和,脸上露出点柔软又坚定的神气来。我看着他,不自觉地把手伸了出去。

“等一下!”张北彤突然打断了我们,有点犹豫地小声道,“现在?你确定?”

我茫然地看着他们。彬点了点头,不再看他,抓住了我的手。

下一秒,我终于看到了他们所说的东西。那个巨大的伤口上插着一把半透明的金色的短刀,无数个透明的黑色暗影在那周围漂浮、移动、嘶吼着,用鬼魅般的目光齐齐望向我,发出尖锐的惨叫声,那声音直冲耳膜,几乎要整个撞进我的脑子里,我头疼欲裂——

我控制不住地大叫了一声,眼前大片大片的白光,什么都看不清。我用力按住眉心,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整个人几乎都晕了过去。

等我终于缓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几乎整个躺在彬的怀里。他伸手按着我的太阳穴,有点担心地看着我,轻声道:“醒了?好点了吗?”

我按着额头从他怀里坐了起来,小声呻吟着:“好多了……这是怎么回事?”

“那是怨灵。”彬平静地说,“那把刀上的怨灵。”

“它们都是死去的人吗?”我疑惑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睛,“你们早就能看到?为什么我之前看不到?”

“我能看到的,你都能看到……你甚至比我能看到的还多。”彬摸了一下我的脸,“只不过,需要碰到我,你才能看到。”

他碰到我的瞬间,我耳边又传来了那种几乎撕破耳膜的尖叫声。我条件反射地就要往后躲,被他一把按住了,整个按进了怀里。

“怎么样,”我听到他闷闷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他用力的、不容拒绝的抱着我,声音却是温和的,“好点了吗?”

我动了一下:确实没有之前那么疼了。我疑惑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他似乎有点松了口气的样子,“你只是太久没有用过你的眼睛,一下子受不了刺激。这些东西,多见几次就好了。”

我打了个哆嗦,想到那些到处乱飘的鬼影,心想,还是不了吧。

 

我作为一个信仰马列主义的好同志,唯物了二十多年,生平第一次接受这样的冲击,居然接受地挺良好,没用多久就适应了。不过我还是有点好奇,不住地问:“所以白局和老何也跟你们是一样的人,都能看见这些?”

“不是。”彬笑着摇了摇头,“通灵眼在人间是屈指可数的,除了你我还没见过别人……不过他们都有各自的能力。”

“彤哥不是吗?”我惊奇道。

“他看不到。”彬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发,“他是一个刀灵,他只能和这个刀上的刀灵对话,想问清楚之前发生的事情。但是刀灵拒绝回答。”

“那白局他们之前为什么不让我来参与这次行动?”我皱着脸,有点不高兴,“虽然我以前是个唯物主义者,但是你们好好跟我说,我也不是油盐不进啊。”

“不是因为这个。”彬又笑了,“是因为你的命格太轻。”

“轻?”我疑惑地反问道。

“对。你的命格太轻,特别容易招惹邪灵。”他收起一点笑容来,“这个地方怨气太重,而你又没有受过训练,我们怕你受不住。刚才你反应那么大,证明我们当时的担心是正确的。但是你既然执意要参与到这个案子里来,我觉得还是应该尊重你的想法。”

“你们?”我敏锐地抓到了关键词,眯起眼睛,“你早就在观察我?”

他愣了一下,伸出手来,似乎想摸一下我的脸,但是手微微一动,最后还是落在了我的肩膀上。

“是啊。”他看着我,平静地说,“我们需要一双通灵眼。”

 

(四)

我们从屋子里出来,已经晚上快十二点了,楼道里黑漆漆的。对面的门开了一下,有一个戴着红帽子的小姑娘伸出头来,看到我们几个男人,有点害怕地啊了一声,赶紧缩回去了。

我把门关上,发现彬正盯着对面的门看,问道:“怎么了?”

彬没说话。张北彤也跟着出来了,摊了摊手:“一无所获啊。”

“不一定。”彬摇了摇头,抓起我的手,“馨诚,你能看到什么?”

一阵疼痛从头上传来,但是很轻,很快就消失了。我眯起眼睛四处打量着,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鬼——好多鬼。”

“别怕。”他拍了怕我的手,安慰一般地说,“他们伤不到你。有我呢。”

 

我们往小区外走,张北彤像看到什么新鲜玩意儿一样不住地上下打量我,兴奋道:“通灵眼啊——我还没见过哪个人有通灵眼呢。”

我白了他一眼:“没看到我的眼睛变得五颜六色是不是很失望啊?”

彬在旁边听着,一下子笑了。我忍不住回头问他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彬忍着笑摸了摸我的头发,我逼着自己强行忽略因为我们的接触而出现的无数鬼影。他告诉我他们是一个叫“指纹”的工作室,里面每个人都有点特殊的功能,比如张北彤是刀灵,他老婆是个剑灵,老何对风水有着特殊的感知,他们工作室还有个小姑娘,是一只鸟灵。至于白局,他是一个普通人,但是因为和彬父亲的关系认识了他们,在办案的过程中得了很多方便。

“那你呢?”我好奇道,闲在一旁的张北彤此时趁机凑上来说:“他是死神。”

我愣了一下:“你们这个鬼神系统有点混乱,不是一个体系的啊。”

张北彤看着我笑得打跌,彬无奈地又摸了一下我的头发,一阵尖叫声又钻进了我的耳朵,我痛苦地看着他。

“没事,你只需要多练习。”他温和地笑道,“你要学会控制你的眼睛,什么时候看,什么时候不看……这些我都会教你的。”

我心想这还有开关呢,感动地连连点头,又决不放弃地继续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什么呢。”

他停下脚步,长久地看着我,眼神清澈,瞳孔漆黑,带着某种冰冷而安静的温柔。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移开眼睛,看着天上黯淡的月亮,轻声道:“我不过是个时间之外的旅人而已。”

 

我们走在路上,彬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张北彤说着话,我老想插到他们中间去,张北彤严肃地看着我:“小孩子不要插嘴。”

我很不服气地瞪着他:“嫌疑人张北彤同志,我才是人民警察。”

“人民警察赵馨诚同志,”张北彤逗我,“你知道我们今晚为什么来这儿吗?”

“我当然知道。”我翻了个白眼,“是为了那把刀。”

张北彤有点惊讶地看着我。

“拜托,别把我当傻子好吗,”我摸了摸脑袋,“我不仅知道这个,还知道这次的案子和上次你那个案子的凶手是同一个。那把刀的形状和老何之前的描述一模一样,一看就很贵重的样子,而且还会放火,那个杀人的恶鬼一定会回来找它的,所以你们今天才把尸体留在这儿。”

“不是贵重。”张北彤点了点头,“是它上面所蕴含的灵力。”

我厌恶地皱了皱眉:“恶灵而已。”

“没错,”张北彤说,若有若无地看了彬一眼,我没太注意,“但这也是力量的一种。”

“但是他今天晚上没有来啊……”我嘟囔了一声,有点不解,“他当时匆匆把刀留在了这儿,现在又不来拿……难道他不想要他的力量了?”

小区里因为刚发生了命案格外人迹罕至,只有寥寥几个人影。我们肩并肩走着,彬的手指时不时地碰到我的。一个穿着蓝色外套的高个子跟我们擦肩而过,嘴里嘟囔着:“真倒霉,我还有快递没拿呢……”

几乎与此同时,某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感觉突然一闪,我下意识地抓住了彬的手。他没有反应过来,还有点诧异地问我:“怎么了,馨诚?”

刹那间,某种尖锐的疼痛直直地撞进我的大脑,无数缥缈而古怪的声音在我的脑海里轻声歌唱、哭泣、尖叫着,我看到了无数蜷缩的、眼睛里流着血泪的幻影……我喘息着,整个人几乎软倒在彬怀里,这种接触让我看得更清楚,那些尖叫声一遍一遍无比清晰地回荡在我的脑海里。我用力地攥着彬的手,用有点涣散的眼睛看着他,晕了过去。

 

(五)

我迷迷糊糊地在水里浮尘着,有人抓着我的手。有那么几秒,我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但是又像是真的。

我梦到一条弥漫着雾气的河,河里面漂浮着的无数怨恨的恶灵,我看到他们在雾气之中血红的眼睛,尖叫着把手伸向我。我隐约有点害怕,但又觉得似乎没什么可担心的——下一秒,有一只手伸过来,紧紧地攥住了我的。

我先是想躲,然后被他握得更紧。过了会儿,我听到雾气里传来一点模糊的声音,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我眨了眨眼睛,小心地去摸了摸拉着我的那只手。那个人握起来似乎是冷冰冰的,但是在那冰冷的触碰之下,又似乎带着一点微末的微暖。我怔了怔,听到他又叫了一声我的名字:“馨诚?”

我睁开眼睛,看到彬坐在我身边,右手握着我的,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我条件反射地赶紧闭上眼睛,等了会儿,又偷偷睁开看了一眼:屋子里居然一个鬼都没有。

我正在感到惊奇,彬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伸手摸了摸我的脸:“醒了?”

我呆呆地点了点头,下意识地问道:“你屋子里怎么没有鬼?”

彬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笑了,伸手揉了一把我的头发。

我心说你怎么光笑不说话,这时,一个清脆的女声传了过来:“这里怎么可能有鬼,你是不是睡傻了呀?”

我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淡青色长裙的少女站在门口,头上扎着一根羽毛一样的头绳,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我下意识地去看彬,心说原来你还有金屋藏娇的习惯?

彬哭笑不得地看着我:“这是我妹妹,韩依晨。”

我傻乎乎地点了点头,突然觉得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你会读心术?”

“那是因为你把什么都写在脸上了。”少女走了过来,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凭空变出了一个杯子,“喝掉。”

我看了彬一眼,然后接过来喝掉了。味道像是蜂蜜柚子茶,不过一喝下去,就有一种奇异的、暖洋洋的感觉走遍了全身,让我感到舒服极了。彬凑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又摸了摸我的脖子,手法很奇怪,呼吸也吹到我的脖子里来,弄得我有点痒,几乎想躲。但是我又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们某种我不知道的秘术,一时间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好了。”彬终于放开了我,我趁机又问了一遍:“这是哪儿啊?”

“这是我家。”彬好脾气地看着我,一点不耐烦的样子都没有,“你昨天晚上遇到那个恶灵受到了刺激,灵台损伤严重。你命格太轻,留你在外面我不放心,就把你带回来了。”

“彬,你真是个好人。”我听得云里雾里,但是仍然真心实意地说,“谢谢你——不过你家和外面有什么不一样?”

“你不是发现了吗,我们这里没有鬼。”依晨本来在旁边发呆,此时突然插了进来,笑盈盈地看了我一眼,“这是那些低等的恶灵不敢来的地方。”

我愕然地看着她,又听她说道:“那些由死者的怨气所形成的怨灵是最低等的,可以操控它们的、高阶一点的是恶灵,但依然是很低等的灵;像彤哥那样的刀灵就好多了,再来就是我这样的,再往上走就是我哥哥这样的啦——那些恶灵不敢靠近这里的。”

“你们是什么?”我茫然道,想起张北彤之前说的“死神”的玩笑,“是神吗?”

依晨犹豫了一下,居然没有反驳,只是伸出一根小拇指:“我比哥哥这样的还差一点啦……就一点。”

 

我作为一个从小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唯物主义青年,在见证了无数妖魔鬼怪之后,终于被迫接受了“周围的人都不是人”和“我可能也不是人”这两个中心观点,有气无力地躺在彬的床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他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了,走到床边挨着我躺下,又摸了摸我的脸,问我怎么了。

我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你别摸了,你们屋子里又没有鬼。”

他笑了起来:“你想不想学可以控制眼睛的能力?”

我精神一震,连连点头,几乎要饱含热泪的握着彬的手,给他发出一打好人卡。他哭笑不得地看了我一眼,伸手握住了我的:“闭上眼睛。”

我乖乖地照做了。他空闲的那只左手在我的眼皮上面摸了一下,同时把右手五指缓缓地插进了我的指缝里。他慢慢地从我指缝间穿过,握住了我的手,有点粗粝的皮肤一下一下刮擦着我的,有点痒,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内心涌上某种有点怪异的感觉。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啊。

下一秒,我还来不及思考哪里出了问题,他放开了捂着我眼睛的那双手,我依然闭着眼睛,然而眼前突然亮如白昼。

我在这片空茫的白雾中前行着,眼前没有任何东西。我摸索着一点一点往前走,下意识地轻声道:“彬?”

我走在雾气里,感觉有人握了一下我的手,那个熟悉的声音缓缓在耳边响起:“清空你的意识,什么都不要想,保持灵台的空灵,跟着我,往前走。”

我甚至都不需要听懂他在说什么,已经下意识地按着他说的做了。我在迷雾中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感觉他紧紧地拉着我的手。

“再往前走一点……”那个声音说,“过来,馨诚。”

我嗯了一声,几乎是无意识地走了过去。

“看到了吗?”他轻声道,“不要走,不要睁开眼睛……你看到了什么?”

我照他说的做了。下一秒,尽管我根本没有睁开眼睛,但是眼前却清晰地出现了一团黑色的雾。它在我眼前静静地飘着,雾气的最中间有一点明亮的、白色的光。

“你看到了吗?”我感觉到他紧贴着我,冰凉的呼吸温柔地打在我的耳朵上,“那是我的灵魂。”

 

(六)

傍晚时分,我接到了警队小刘给我的电话,说那个小区又死人了。死者就住在那位快递员的楼上,女性,独居,死亡时间在昨天凌晨一点,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也没有任何中毒的痕迹。

“没有伤口?”彬皱着眉看向我,“低等的灵是不可能不借助工具造成任何伤害的。”

“会不会是人类做的?”我把电话收起来,“或者是更高等的灵。”

“高等的灵界是有很严格的法律限制的。”彬说,“他们不被允许暴露在人类或者低等的灵面前,如果犯了,会受到很严厉的惩罚。大部分的高等灵都是很辛苦才修炼成的,很少有灵愿意为了低等的人类或者恶灵而牺牲自己。”

我愣愣地看着他,嗯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不痛快。他注意到我心不在焉的表情,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笑了:“你又不是低等的人类或者灵。再说了……”他顿了顿,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很轻地叹了口气,小声道,“你不一样。”

“唉,你别叹气啊……”彬向来冷静自持,偶尔露出这样无奈的小情绪来,总让我觉得特别过意不去,其他的情绪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看了我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我知道——不过我还是不能让你现在去。”

我啊了一声,有点丧气地看着他:又被他发现了。

“你把什么都写在脸上。”彬笑了一下,拍了拍我的手,“现在不让你出去,是因为昼夜交替时分,你的魂魄最不稳定,出去会有危险;再说就算有什么东西,也不可能这么早就出来行动。等天彻底黑了,我跟你一起出去。”

 

十点多的时候,彬带着我和晨晨再次去到了那个小区,张北彤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们了。我看着晨晨活蹦乱跳,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偷偷跟彬说带一个小姑娘出来干嘛,多危险。

“你不带她出来才危险。”彬笑了一下,我不确定他说“危险”的是晨晨还是其他别的什么的,“再说,正好带她历练一下,她太小了。”

我们到了二楼,楼道里仍旧是黑漆漆的,张北彤根本连钥匙都没掏就打开了门,晨晨更了不得,她直接飘进去了。我站在他们身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现在我知道了,昨天彬根本就没有掏出钥匙来,他那副样子都是做给我看的。

我们走进现场,和前两个死不瞑目的死者不一样,那个女尸闭着眼躺在沙发上,模样非常安详,没有任何伤口。我惊奇地看着:“他这次手段好温和……是昨天被你们吓着了?”

彤哥移开了眼睛,假装没有听见我说话。一个低级的恶灵在他眼皮子低下逃脱,对他而言不啻奇耻大辱。彬抓住了我的手:“你看一下?”

我点了点头,抓住他抬头看去。这间屋子里零星地飘着几个年纪很大的鬼,但是并没有这个死去的女人。我把通灵眼“关”掉,回头看着彬:“她不在这儿。她没有变成怨灵。”

彬看着我,皱起了眉头。然而下一秒,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蹲在地上的张北彤猛地抬起头来,他一手放在地板上,轻声道:“他来了!”

彬一把抓住我的手,另一手去抓晨晨。下一秒,我眼前的空间骤然间猛烈地挤压、扭曲、断裂……我们出现在了楼下的房间里。

我知道彬是没有这样的能力的……难道这就是带晨晨来的原因之一?

我还没来及细想,一声尖叫就已经把我的思路打断了。我“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空无一人的空气里站着一个影子,仍旧穿着昨天那件蓝色的外套,上面洒了一层褐色的血,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其他人的。那个恶灵抬起头来看着我,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的脸——已经不是普通人或者普通怨灵的脸,而是无数双怨毒的眼睛拼凑起来的。它们在暗夜里幽幽地发着一点绿光,组成一个脸的形状,冷冷地看着我们,一只手握在那把半透明的刀上,想要把它拔下来。

我一手抓着彬,一手按着脑袋,勉强压住那种恶心想吐的感觉,伸手一指:“那边!”

张北彤毫不犹豫地拔出了刀,沿着那个方向一砍。那个恶灵勉强躲开一点,往旁边一跳,我又大叫了一声:“那边!”

彬把我按在怀里,又要保护我,又要做我的“眼睛”,无法加入战局,脸上的表情有点难看。我看到一个飘忽的黑影向我们这边飘来,露着尖锐的獠牙,几乎一头撞在彬身上。我来不及细想,也几乎忘了他是不怕这个的,拉着他就往旁边躲,险些摔在地上。彬把我扶住了,大声道:“晨晨!”

少女应了一声,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默念着什么。别人看不到,我却能看见她周身泛出一点淡淡的青光,整个人都似乎漂浮在空气中,长发随着她的念诵微微拂动着。几秒过后,空气里那些躁动的低等怨灵全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只巨大的、拿着刀的恶灵。

“彤哥小心!”我按着疼痛欲裂的头大喊道,“那边——它拿到刀了!”

一阵爆裂的白光,一声尖叫,我的头几乎炸开;彬出手了。我在朦胧中只能勉强看到他手里发出一道几近黑色的光,和张北彤一起冲向那只恶灵——

我的意识有短暂的消失,几秒过后,我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彬怀里,他关切地看着我。我抓住他的手,“睁”开眼睛,发现屋子里一个灵都没有了,只有晨晨在散发着一点青色的微光。

“搞定了?”我有些艰难地挤出一个笑来,勉强坐了起来。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尖叫。我抬起头,对门那个红衣服红帽子的小姑娘捂着脸看着我们,颤抖的手指着尸体。我刚想说小姑娘别怕,突然浑身一震。他们所有人都冷冷地看向门口,张北彤掏出了刀,刀风一动,那顶红色的帽子掉在了地上。

是啊……我浑身发麻,看着那个小姑娘柔弱的脸:那天早上我在地铁口遇到她,她的帽子被风吹跑,她捂着脑袋去捡帽子的时候,我怎么就没有注意到,她长发间那两只毛茸茸的、红色的耳朵呢?

昨天晚上遇到她,我为什么没有留心呢?一个独居的小姑娘,如果只是普通人,胆子要有多大,才敢在命案发生的当天晚上继续若无其事地住在那里?除非……她认识作案的那个人,或者她就是作案的那个人。

她的手指依然颤抖地指着我们,张北彤挥刀砍去,她一动不动。我坐在地上,感到头脑一阵一阵的发晕,比刚才晕得还厉害,浑身发冷,几乎摔在彬的身上,他伸手扶住了我。我喘了口气,感激地攥着他的手,感觉某种温度从他手心里源源不断地传到了我的四肢百骸。我舒服地呻吟了一声:“这是什么?”

然而彬没有说话,眉头皱得更紧了。下一秒,张北彤的刀失效了:他被弹了回来,整个人摔到了地上,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几乎与此同时,我感到身体里的温度流失的更快了。我悚然一惊,握紧了彬的手,抬头看向那个小姑娘。那个小姑娘脸上充满刻骨的仇恨,背后缓缓升起一只红色的、长着一对耳朵和奇怪的尾巴的鸟。

“她是个鸟灵!”我喘息着大声道,“彤哥动不了她……她是个高阶的鸟灵!”

下一秒,随着我的话音落下,一阵尖锐的疼痛贯穿了我的心脏。我勉强睁开眼睛,发现一道很细的白光飞快地流向那个鸟灵的指尖,而白光的源头……是我。

我愕然地看着自己的心口——我知道她是什么了。她是一只擅长吸收人类寿命的絜钩鸟,一种比较低等的高阶鸟灵。按照人类和其他灵签订的契约,他们很少全部夺走人类的生命,而是一点一点地拿走,如果拿得多了,就会失控。《山海经》中记录它出现的很多地方都会发生瘟疫,就是因为上古时期契约尚未签订,管理混乱的缘故;后来契约签订,这种情况就改善了许多。

所以,我们今天看到的那具新的女尸,上面没有任何伤口,死法和前两个人截然不同:因为前两个男人死于恶灵之手,而这女人,则是这只鸟灵为了补充昨天那个恶灵在彬他们手里受的伤而被杀死的。

——而现在,她把她的手伸向了这里唯一一个人类,也就是我。

 

我一手抓住彬,一手艰难地攥住了那道抽走我寿命的白光,想要让它慢一点,不知道有没有用处。我迷蒙之中看到张北彤正在试着砍那条线,晨晨已经朝着那只鸟灵扑了过去。我喘了一口气,把彬的手抓紧一点,断断续续道:“我、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说实话。”

他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声音居然几乎是平静的:“你说。”

“我说,彬,”我看着他刀刻般锋利冷硬的脸庞,轻声道,“我们是不是……很早之前就认识?”

他脸上的表情猛地收紧了,怔怔地低下头来看我。那里面一片漆黑,似乎没有任何东西,但是我仔细看着,又似乎看到一点我自己的倒影。

“你……”我有点涣散地盯着他,“你说话啊……我都快死了,你也不说句话……”

下一秒,他的瞳孔骤然一缩,用力把我抱紧了。

“你不会死的……”他贴着我的耳朵,用有点发抖的语气,但是非常笃定地说,“就算你死了,我也能找到你。”

“你……你承认了?”我一下子笑了起来,感觉越来越冷,“你是来找我的,对不对?”

他静静地看着我,半晌,点了点头。

“那,”我喘息着,慢慢地握住了他的手,和他十指交握,闭上眼睛,嘴角露出一点笑意来,“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我啊?”

他没有说话。我闭着眼睛也能看到他——那团黑色的雾气就飘在我眼前,中间一点白色的光将灭未灭,随着他的呼吸一点一点颤抖着。我知道,那我的灵魂。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低下头来,很轻地吻了一下我的眉心:“是。”

我一下子笑了起来。我就知道。

他翻越了这么多城市、这么多生死和这么多人间,在时间之外,在每一次梦境和旅途之中艰难地寻找我;而我哪怕一无所知,一个人孤独地活在这个世界里,也一直在等他。

在办公室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是不一样的。这无关灵魂、风水、过去或是什么其他玄乎其玄的东西,而是——

我知道我爱着他,就如他从第一眼起就深爱着我那样。

 

(七)

我睁开眼睛,浑身像是散架了一般的疼。一双手伸过来扶了我一下:“醒了?”

我赶紧闭上眼睛,用力去推他的手,大喊道:“哎哟我操你别碰我——”

我不睁眼都知道他在用诧异的眼神看着我。我连忙补充道:“我可不想刚醒就累死累活地练习什么妖怪屏蔽术。我知道医院到处都是鬼,你挡不住的。”

彬似乎是笑了一下,从床头柜摸出一个东西来:“别睁开眼睛。”

身体先于意识乖乖地照做了。过了会儿,等他把一个什么东西蒙在我眼睛上,我才反应过来,愕然道:“这是什么?”

他隔着蒙眼的缎带亲了一下我的眼睛,耳边传来一点带着笑意的声音:“忒弥斯。”看我想把它扒下来,又补充道,“别动,专门给你做的,上面加了东西,可以帮你修复一下眼睛。”

我摸了摸那根制作精良的带子,心说你可拉倒吧,估计早就做好了,还不知道是什么恶趣味呢。

“变态。”我小声嘀咕了一句,可能被他听到了,贴着我的耳朵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还特别傻乎乎地反问你说什么,就被按在病床上吻住了。

彬的技巧非常熟练,我被他弄得差点背过气去,等他放开了我,我才反应过来,他刚才贴着我的耳朵说的那句是“还有更变态的”。

我夸张地搓了一下鸡皮疙瘩,懒洋洋地躺在他怀里听他分析那之后的事情。

调查表明那个姑娘确实是一只絜钩鸟灵,以吸食人类寿命为生,半年前为了一个男人从家族的聚集地叛逃了出来,那个男人正是前两个案子的凶手,那只恶灵。她就住在快递员对门,给那个恶灵提供了第一手资料,甚至前天晚上我们三个几点从现场离开的消息也是她在门口看到以后告诉那个恶灵的。那个恶灵失去了武器,根本沉不住气,急急忙忙想赶回来,结果碰到了我们,险些丢了性命,那只鸟灵为了他杀了一个女人,夺取了她的寿命给他补给。在她的情人灰飞烟灭之后,那只鸟灵受到了极为强烈的刺激,当场失控了,选择了和“杀”她情人的人关系最为亲密的、在场的唯一一个人类,也就是我,作为下手的对象。

“都怪你……”我懒洋洋地躺着,迷迷糊糊道,“要没有你,她也不会对我下手了。”

“是。”彬的声音带着点笑意传来。他知道我是在胡搅蛮缠,也并不生气,而是低下头亲了我一下,“都怪我。”

他这么坦荡,我反倒不好意思起来,生硬地转移话题道:“那后来呢,她怎么死的?”

彬反问我:“你知道晨晨是什么吗?”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心说这和我问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

“晨晨是青耕鸟灵,‘可以御疫’的青耕,是絜钩鸟的死敌。”他回答道,“已经都解决了。”

我偏过头盯着他漆黑平静的瞳孔看了会儿,有点不满地哼了一声,他有点不解地看着我。

“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大着胆子掐了一下他的脸,看到他皱了一下眉头,“我都差点死了,你居然这么淡定。”

他愣了一下,我看他居然对我的调戏毫无反应,内心有点得意,嘴上更起劲了:“来哭一个给我看——我操你干嘛!”

他一口咬在我的喉结上,特别用力,我怀疑是不是流血了。下一秒,我还没来得及做出一点反抗的动作,就被他低下头堵住了嘴唇。他吻得又凶又狠,把我微弱的反抗声尽数堵在喉咙里,舌尖毫不温柔地搅动着我脆弱的口腔。我们灼热的呼吸纠缠在一起,我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眼神涣散地盯着他近在咫尺的漆黑瞳孔。他最后终于在我断气之前放开了我,温存地亲了一下我湿润的嘴角,笑了:“我不怕……你去到什么地方,我都能找到你。”

我重重地喘息着,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他没有理我,伸手摸了摸我有点发凉的脸:“有点凉。”

我还没缓过气来,只是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心说凉还不多拿一条被子。

下一秒,彬做了一件跟我想象中截然相反的事情——他把我唯一的一条被子给揭掉了。

“彬?”我抬起头来,睁着看不见的眼睛,心中警铃大作,“你要干什……唔!”

他微凉的手伸了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剥掉了我的上衣,然后低下头吻住了我的嘴唇。

我被他再次按在枕头里,亲得几乎背过气去,心说不能吧,第一次就在医院,这么随便吗,连忙叫停:“等等彬,你等一下,我——啊!”

他一口咬在了我的脖子上,然后剥掉了我的裤子。

过了很久我才知道,其实这次并不是在医院,而是在他家的大床上,他从头到尾哄我,蒙着我的眼睛,恶劣地不许我叫出声来,还避着我小声叫了一次哥哥,差点把我气得背过气去,都是他某种变态的小情趣——而且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也并不是我们的第一次。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不过后来我想起来,那天的天气确实很好,我被折腾了大半天,也不能说不舒服,最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点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落进来,暖融融地落在我眉毛上,我皱起眉头,往他怀里钻了钻。他把我抱得更紧一些,然后低下头亲了亲我的眉心。

“睡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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